第150章 难辞其咎
陆怀远涩声道：“教员——”
房仲恩打量着陆怀远的眉眼，少年已长成，虽未经疆场的磨砺，但自有一番凌厉。房仲恩看着陆怀远长大，怜他丧父，慰他成器，他没有孤负任何人的希冀。
房仲恩侧目而视：“吾乃当朝太傅，岂容尔等在我府上猖獗！”
“不悔。”陆怀远说，“棋差一招，轻信于人，落得本日的了局并不冤。”
房仲恩撑膝坐在正堂上，桌上的药已经放冷，他紧闭着双眼，面上都是沧桑老态。
房仲恩抬头望着天上随风而散的白云：“桐木用来做古琴好，做琵琶也不错，我听闻阿朝喜好弹琵琶，如果你们今后结婚，这桐木就当我的贺礼了。你可要好好待这棵树，就像照顾你那些竹子一样邃密。”
“做到这一步，你可悔吗？”
院别传来一阵脚步声，陆怀远的挑帘而入，他看到房仲恩的那一刻怔住了神，“教员”二字卡在喉间，房仲恩面色惨白，唇色青紫，像是强撑着精力等他来。
房仲恩挥手苦笑道：“我本身还能活多久，我清楚，不消说这些话安抚我。”
房仲恩嗤笑出声：“皇上还是不信我啊？如何，怕我把甚么东西给陆大人吗？”
陆怀远总感觉本日的房仲恩太变态，他大费周章地把他叫来，又甚么都没多说，更像是在给本身安排后事。
陆怀远微微蹙起眉，但很快又神采如常：“是，怀远记着了。”
房仲恩怠倦地展开双眼，看清来人后扯唇笑了笑：“陆大人。”
这类不安撺掇着陆怀远，他愣住脚步，合法他筹办挣开摆布束缚的时候，房仲恩俄然背对着他开口了。
不等他叫出声，身后的带着刀的侍卫就鱼贯而入，把他们二人团团围住。
陆怀远垂眸会心，贰心伤地揖礼：“房太傅。”
房仲恩悄悄望着陆怀远，那目光似是不舍：“不跌跟头，不刻苦，你如何能独当一面呢？”
陆怀远哑声说：“教员尚且安康，今后日子还长呢，我为教员提水来，教员浇树，我们还像畴前一样。”
房仲恩欣喜地点点头：“好，记得就好。”
陆怀远还想再问，几个侍卫就一起上前，推搡着他往前走，他不敢在房仲恩面前脱手，边被推着向前，边转头望向房仲恩。
“怀远啊。”
“那是我留给我孙子的，孙子没了也不要紧，我想着另有云姜，但现在云姜也去平昌了，这树不能没人照顾，你如果得了空，就来给它浇浇水，等我百年以后，这桐木就送给你了。”
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停在陆怀远身边，做出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陆怀远没挪步，他茫然地看着房仲恩，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狠恶。
“我累经三朝，有从龙之功，又为太子恩师，清黄河水患，援漠北军粮，平西北匪患，治西南风沙之患，鞠躬尽瘁无怨无悔。我弟子遍及六部，行至本日累进正一品太傅，又有你和邓遥如许的门生，原应此生无憾的。”
院中侍卫分立两侧，房仲恩看着他们，笑起来：“行了，难为你们在这守着，带陆大人归去吧，你们能够归去交差了。”
陆怀远的心猛地被揪起，他几近感受不到本身的呼吸，只听房仲恩苦笑着，他不敢转头看陆怀远一眼，只是一字一句说：
陆怀远袖中拳头紧攥着：“若没有教员，就没有本日的陆怀远。”
房仲恩边说边扶着墙往房内走：“没甚么，一些小事罢了。阿朝不会有事了，陆省也能出狱了，你且放宽解，怀远啊，别孤负教员这些年的心血。”
“当日你拜我为师，我就在陆府也为你种了一片林，君子如松，当常青而立，这是我对你的希冀，你可明白吗？”
房仲恩俄然转过身，他不再看陆怀远：“怀远啊，我身子坏透了，今后如果我不在了，云姜你要多照顾，盯着邓遥那臭小子，别让他欺负了云姜——我看他也不敢对云姜不好，这辈子我做的两件最精确的事，一件是把云姜嫁给邓遥。”
房仲恩顿了顿，哑声道：“另有一件，就是收你做门生。”
房仲恩指着院子的桐树：“本来这里的树和你院子里的竹子是同一年种的，可你这混小子趁我不在家，让人砍了我的树，我当时真想把你给埋地里，非要让你还我桐树不成。”
“但是啊。”
“你不悔怨，我就放心了。”房仲恩欣喜地看着陆怀远，“你此次虽鲁莽了些，但也算是少年意气，你从中了探花以后我就到处给你兜着底，邓遥和陆修都是好兄长，对你多有照顾，你没吃过甚么亏，是时候让你本身跌个大跟头了。”
房仲恩的背弯了下去，他深深垂着头，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，站在那边那样孤傲，那样无助，哽咽地一字一句地说：“我十几岁跟着太祖交战四方，和你父亲陆明堂并肩作战，死人堆里滚过，本觉得能和你父亲做一辈子的兄弟，没想到他走得那样早……”
陆怀远站在不远处，恭敬地点头：“明白。”
“我不配为师。我不如你。”
“教员，交甚么差，您和陛下议了甚么？”
房仲恩径直往里走，陆怀远都要被推出院子，房仲恩也没转头看一眼他。
他声音很轻，很低，很慢，陆怀远止住了行动，屏住呼吸望着房仲恩。
太傅府的奴婢昨日都被他斥逐了，这些年他也没甚么积储，都分给了在他身边服侍几十年的老仆，只是未曾想，到头来后代都不能长伴身侧，伴随他走完这平生的，只要满院苍翠的竹林。
“教员？”陆怀远茫然地看着房仲恩，内心莫名升腾起不安。
陆怀远红了眼眶：“教员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“罢了。”房仲恩撑着椅子起家，他本日感觉乏力，行动摇摆地走出正堂，他负手而立，指着满院的竹林。
侍卫冷声道：“皇上有令，准予房太傅和陆大人见上一面，以全师生交谊，但如果陆大人敢冒然靠近太傅，就格杀勿论！”
房仲恩朝陆怀远招招手，陆怀远忙上前要去扶他，一旁的侍卫却推刀出鞘。
房仲恩凝睇着陆怀远，他感喟道：“皇上看着年纪轻，但他弑君弑兄走到明天，岂会被你们等闲算计了去，怀远啊，你该听我的劝。”
“可你小子，可比邓遥不费心多了。”房仲恩忽而望着他笑起来，他那双眼睛如同枯潭中燃起星星之火，明显那样衰老，又那样满载但愿。
“只是怀远，我对不住你。你父亲的死，我难辞其咎……”
陆怀远低下头，却听房仲恩缓缓说：“不过。”
侍卫没出声，他死死盯着陆怀远的行动，浑身肌肉绷起，只要陆怀远再上前一步，他就要挥刀相向。
“你真像你父亲。”房仲恩喃喃自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