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5章 影子
红线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对方是想说，若荀贵妃公然乏得很了，倒不如现就放她走，也免得让靖北侯老夫人久候。
红线识得这声音，忙躬身回话：“回梁姑姑的话，我是红线。”
一如这似曾了解的殿宇。
而后，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，那早夭的小公主――荀贵妃头胎产下的女儿――好似便是死在东配殿的。
红线半敛了眉，迈着标准的宫人碎步，随众跨进了景仁宫的大门。
花了数息的工夫，红线终是适应了殿中的光芒。
跟着话音，一个披着宫制大氅、以兜帽遮脸的女子，自殿宇尽处的暗影中现出身来。
红线的面孔白了白，身上一阵阵地冷，下认识便抱住了胳膊。
红线没去瞧她，只盯着她地上的影子看着，半晌后，方点了点头，从紧涩的喉头迸出两个字：
红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若在外头也就罢了，在六宫的地界，她们贵妃娘娘的话，也是等闲能驳的？
她到底还是离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处所，纵使亲人萧瑟，她亦仍旧为人差遣、听候调派，也却比在这么个动不动就要丢命的处所呆着强些。
殿中连支细烛都未曾点，四周的窗户亦皆关着，她一时候甚么也瞧不清。
从荀贵妃俄然指名要带她回宫说话为始；到才进院便俄然又不想说话了、且半逼迫地让人将她带进东配殿；再到一个身份不名、形迹可疑的宫女忽地现身、口口声声要请她帮手。
春月撇了撇嘴，转首唤来一名小宫人，低声叮咛了两句，复又转向红线，一字一顿隧道：“你这就跟着她走，到了处所就好生呆着，别乱跑，晓得了么？”
幸亏，除了黑，四下寂然，唯雨声连缀不断，隔窗听去，沉闷而又单调。
红线的后心刹时被盗汗渗入。
这个俄然现身的宫女，让红线回想起了那些传说中的最吓人的几个。她本能地伸开口，一声尖叫几近破出喉咙。
一时候，宫里那些可骇的传闻尽皆现于脑海，红线下认识地颤抖了一下。
“你叫红线是吧？”绣鞋的仆人问了一声，语气中有着毫不讳饰的倨傲。
颤抖而敞亮的烛火，蓦地刺破了暗中，亦将那宫女闲逛的身影，投射在了空中。
红线心下暗叹，情知一时之间是脱不了身的，只得忍耐着性子道：“我免得了，多谢姑姑提点。”
院中清寂，庭树亦已半枯，雨线连着暗淡的天，却也填不满这四周宫墙围出的一方六合，反倒更加显出一种空落来。
但是，就在她张口的一瞬，那宫人手中俄然“嚓”地一亮。
她晓得红线的意义。
“啪嗒”，便在此时，殿宇深处蓦地传来一声轻响，似是有人走路，又仿佛是帘幕掀起又落下。
人皆道皇城如何繁华、如何尊荣，又有谁晓得，这邃密的深宫当中，光鲜不过一时、显赫亦只转眼，唯有孤单，日复一日，啃啮着冗长的工夫，将人的心也消磨殆尽。
“本宫这会子但是乏得很，得先去躺一躺才成。”荀贵妃甜丽的语声传来，拉回了红线的思路。
罢了，她又有甚么不甘心的呢？
那小宫人也未几话，将红线带去了东配殿，便自退了下去，临去前，还将殿门也给关上了。
梁春月将一双薄皮杏眼张得大大地，高低摆布地来回打量着这青衣婢女，面上的神情在猎奇与不屑之间轮换着，好一会儿后，方“哼”了一声，道：
这突如其来的暗中，不免让民气生惧意。
“哐当”，厚重的门扇在红线的身后阖拢，那骤但是来的天光，亦被这阴沉的殿宇淹没。
这一刻，长久的惊骇已被思虑替代，从这穿大氅的宫女呈现至今，时候固然不长，却也充足红线将前后诸事想个明白：
此非刚巧，而系报酬。
红线背倚着殿门，后颈有些发凉。
“让姑姑见笑了。”红线温驯隧道，安静的语气，听不出喜怒。
她该满足的。
红线低垂的眉眼间尽是烦躁，语声却极是恭谨，躬腰道：“梁姑姑，我们老夫人还在仁寿宫里头呢，总不能叫她白叟家等我一个奴婢，您看……”
未几时，一双宝蓝绣花宫履，便呈现在了她视野的绝顶。
红线一眼便瞧见了地上的那团暗影，心头顿时松了松。
一刹时，堵在红线心底的那块石头，莫名松泛了几分。
有影子！
红线低声应了个“是”，春月一甩袖子，回身去了。
“主子要去歇着子，这会子没空与你说话，我叫人领你去东配殿，你在里头候着便是。”
春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唇边挂着一抹挖苦：“既然晓得是让我见笑了，你就不该把这话说出来。总归有你归去的时候，你又急个甚么劲儿？才放出去没几日，端方便都忘了么？要不要我找个嬷嬷来好生教你一教？”
情不自禁地抬开端，她转首四顾。
进院的那一刹，她不觉恍了恍神，仿似重又回到了在宫里当差的年代。
很空。
她忙拢住视野，低头看着脚下平整的青砖。
“我不是鬼，是人。你别怕。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罢了。”那宫人缓缓隧道，语声和顺，清弦般地错落有致、滴沥圆转，似可安抚民气。
“您说。”
院落空寂，便连雨声亦似在这里变得紧密了些，淅淅沥沥敲打着伞面儿，仿佛要借着如许的响动，为这里添上几分生机。
悄悄呼出一口气，眼瞧着那淡白的烟雾在冷雨中散去，红线心底的那些许执念，亦自消弥。
“对不住，我吓着你了么？”一管温战役淡的语声便于此时响起，带着种令人放心的力量。
末端一语，已是大不客气了。
“你话倒挺多。”春月打断了她，语声亦随之变冷。
这一桩接着一桩，尽皆表白了一件事：
这要比及何时去？
这是她的头一个感受。
难不成离了宫的人，又还要被这宫规束缚么？
她谨慎地转动着脖子，打量着其间景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