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、倾心何时?
冬月是小月,只要二十九天,此时已经是二十八日凌晨,晋陵至吴郡郡城有两百多里,骑马两日可到,乘牛车则要四日,陈操之筹算天亮后向陆夫人和陆葳蕤道明环境,他要与冉盛数人轻骑赶往吴郡,嫂子从六百里外的钱唐赶来吴郡为他庆贺生日,他不能让嫂子绝望——
徐博士笑呵呵道:“操之公然赶到了,且去草堂用餐,老朽昨日特地请了两个厨娘来做韭叶水引饼。”
丁幼微双眸璨璨,泪光荧然,快步上前,固执陆葳蕤的手,含泪带笑道:“葳蕤,嫂子真是欢畅,终究能看到你和小郎双双到来。”
另一个温婉温和的声音道:“你丑叔当然是想赶返来的,应是有事担搁了,我们再等几日。”
腊月月朔,天蒙蒙亮,陈操之便洗漱毕,要赶去城西狮子山桃林小筑拜见嫂子丁幼微,陆夫人张文纨也夙起,派陆府管事随陈操之一道去,要把丁幼微请到府中来,现在她们但是姻亲了,固然陈操之与葳蕤尚未行六礼,但有崇德太后的赐婚的诏旨在,这名份已然肯定——
冉盛不会说话了,只是笑。
此时朝阳初升,桃树枝丫横斜,地上白霜朦朦,桃树夹岸的小溪流水潺潺,陈操之、陆葳蕤二人徐行而行,心神荡漾,数年苦恋,目前终究能够联袂来见阿嫂,喜何如之?
娇稚声音道:“娘亲说得是,但是润儿想丑叔了嘛,都一年没见了——”
陈操之见来福、来德父子固然满面风霜,但都是欢天喜地的模样,心知来福父子来此不是因为陈家坞出了甚么变故,乃缓缓着衣,一边问其来意?
陈操之既欢乐又打动,嫂子为了给他庆贺生日,在如许寒夏季气赶到吴郡来,长嫂如母,亲情如海!
陆葳蕤眼望陈操之,陈操之含笑道:“葳蕤与我骑马。”说罢先扶陆葳蕤上马坐定,他随后踏镫而上,拥着陆葳蕤策马而西,冉盛、来德、荆奴数人掉队数十丈跟着。
腊月凌晨,街道上有白白一层寒霜,纵马驰过,蹄痕宛然,吴群城中夙起的黎庶百姓见一匹黑鬃大马驮着一对青年男女,那男人超脱不凡、女子貌美如花,转眼只留一个背影,便有人吃惊地喊道:“奇,奇,奇!那不是江左卫玠陈操之吗?他怀里的女郎不是陆小娘子吗?”
陈操之披衣趿鞋去开门,就见几盏灯笼乱晃、人面喧闹,既是来德的声音,又是来德之父来福的声音,陈操之没看清脸孔,就稀有人罗拜足下,欢乐道:“小郎君果然在此,哈哈,差点错过——”
得知丁幼微和润儿就在吴郡,冉盛、小婵都是大喜,说要连夜出发赶去相见——
和顺声音道:“如何能说无趣,我们不是获知丑叔蒙崇德太后赐婚的喜信吗,并且这一起行来,你不也长了见地吗?”
二十八日一早,陈操之一行与陆氏家属分开顾氏庄园,巳时赶到太湖东岸,两艘十丈大船已经泊在岸边等待,船工仆人将陆夫人等人的马车搬到船上,繁忙了一个多时候,午后扬帆动身,沿太湖北岸向东飞行,都是熟谙的水路,无风无浪,于次日傍晚安稳顺利地度过两百里水路到达太湖西北岸,再换小舟顺白龙河往吴郡郡城,二十余艘乌篷船首尾相连飞行,亥夜时分从盘门入吴县,在陆府歇夜——
陆葳蕤业已打扮伏贴,对陆夫人张文纨道:“娘亲,我随陈郎君一起去拜见丁氏嫂嫂吧。”
陆夫人张文纨笑道:“好好,都依你,记得午前把丁氏嫂嫂请到府中来。”
来德禀道:“小郎君,少主母和润儿小娘子就住在顾氏的桃林小筑,之前小郎君肄业时住过的,宗之小郎君,另有陈谟、陈谭两位郎君都还在徐氏草堂等着。”
润儿已经提着裙子欢叫着迎上来,叫着“丑叔丑叔”,奔至近前,却盈盈向陆葳蕤万福,称呼:“丑叔母安好。”
冉盛也过来向丁幼微见礼,润儿瞪大眼睛看着冉盛,说道:“小盛,你好似又长高了。”
有人应道:“是啊,是啊,本来是陆府的人返来了,怪道昨夜车马辚辚,人声喧闹!”
陈操之牵着黑骏马出陆府侧门,冉盛、来德、荆奴牵马跟在前面,小婵坐在来福驾驶的牛车上,对跟在陈操之身边的陆葳蕤道:“葳蕤小娘子,一起乘车去吧?”
先前那人道:“陈郎君与陆小娘子相恋多年,终立室属了,实在是我吴郡的一大丧事。”
陈操之、冉盛一行伴同陆氏车队过句容、曲阿、丹阳,于二十七日达到晋陵,出京之先顾悯之已遣人报知晋陵乌龙山顾氏庄园,以是陈操之一行刚入晋陵地界,便有顾氏庄园的管事和庄客接着,迎往乌龙山下歇宿。
十2、倾慕何时?
阿秀、雨燕,另有一群陈氏婢仆、数名陈氏私兵都拥了出来,乱糟糟叫着“小郎君小郎君”,喜笑容开。
忽听前面有碎石落水声溅响,一个清脆的嗓音娇气抱怨道:“或许丑叔还未从建康解缆呢,来福叔他们要一向走到建康去了!”
当日夜间邻近子时,陈操之已睡下,忽有人来叩门,模糊辩得是来德的声音,陈操之吃了一惊:来德两个月前就已回钱唐,如何会在这里?是从钱唐赶来的?陈家坞出大事了?
陈操之道:“但是乘车两日内是赶不到吴郡的,张姨还带着小道辅,劳累不得。”
来福道:“好教小郎君得知,少主母和润儿小娘子已到了吴郡。”
那娇稚声音道:“但是本日是丑叔生日啊,丑叔不在这里,真是太无趣了。”又是碎石落水声,这女孩儿拾起石子抛入水中表示百无聊赖。
顾氏庄园管事闻讯赶来,先安排来福父子另有两个陈氏私兵用餐和留宿,隔了几个院落的陆夫人张文纨也派人来问出了何事?陈操之便亲身去回话,陆夫人张文纨听陈操之说要快马赶去吴郡,便道:“我与葳蕤都想为你庆贺寿诞,这可如何是好!”
这时,间壁的冉盛、小婵、黄小统都出来了,纷繁问来福叔、来德如何来了?
这时,陈谟、陈谭和陈宗之陪着吴郡国粹博士徐藻过来了,陈操之从速迎上前拜见,再看宗之,身高与年初比拟蓦地蹿高了一截,已近七尺,面如冠玉,身如春柳,翩翩美少年也。
真庆道院门前双柏森森,观门紧闭;小镜湖水清浅了一些,湖畔木叶残落,夏季气象萧瑟,陈操之与陆葳蕤倒是春情泛动马蹄疾,陈操之徐氏草堂门前只要个老仆在打扫落叶,便未逗留,径往桃林小筑而去,在桃林外上马,系马林边,牵着陆葳蕤的手往那一排草庐行去——
陆葳蕤身心如醉,五年工夫荏苒,那年腊月月朔她来徐氏草堂,见陈操之一遍遍誊写《诗经·邶风·凯风篇》——“凯风自南,吹彼棘心。棘心夭夭,母氏劬劳。”就是那一刻,她对陈操之一见倾慕。
来福道:“三今后就是小郎君的二十岁寿诞啊,少主母担忧小郎君腊月月朔赶不回陈家坞,以是就到吴郡来迎,若小郎君早到吴郡,那就一道回钱唐,若晚到,就在吴郡为小郎君庆贺生日,少主母一行五日前就已到达吴郡,等了小郎君两日,不见小郎君返来,便命我父子前去来路探听,本日傍晚在天宁道上问茶肆仆人,得知有建康来的陆府车队往顾氏庄园去了,我父子二人便赶来问讯,或恐小郎君也随陆府车队同业,公然,哈哈。”
陆葳蕤脸若朝霞,羞喜不堪,叫了一声:“润儿好!”悄悄把手从陈操之掌中抽离,向丁幼微见礼道:“嫂子安好。”
陆夫人喜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崇德太后为陆、谢二女赐婚是冬月初三的事,此事颤动建康,当月下旬就传至吴郡,吴郡公众对陈操之印象极佳,得知此事,喜闻乐见,皆为陈操之祝贺——
一旁的顾府管事插嘴道:“陆夫人、陈郎君,乘车走陆路两日内是到不了吴郡,但坐船能够越太湖中转吴郡,并且安稳不会颠簸,我顾氏在太湖东北岸就有渔庄和大船,随时可听用。”
“啊!”陈操之又惊又喜,问:“嫂子和润儿她们到吴郡有何事?”
陆葳蕤就坐在继母张文纨身边,一头丰厚的黑发用丝帕绾着,一张俏脸因半夜醒来而有着娇慵的娇媚,双眸盈盈望着陈操之——
顾府管事道:“鄙人这就命人去安插,选一艘大船,清算干净,送夫人和陈郎君一行去吴郡。”
“润儿——嫂子——”陈操之与陆葳蕤从林中小道走了出来。
丁幼微与润儿母女二人立在草庐前的小溪畔,丁幼微身形绰约秀美、服饰简朴而风味天然,十一岁的润儿只比母亲矮了半个头,小腰一搦,已有窈窕之美,听到陈操之的声音,母女二人身子同时微微一颤,一齐扭头来看,欣喜的神采如出一辙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