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 寒戟明州月：忠魂照夜霜
高雅贤望着面前的半子，俄然想起二十年前阿谁在田间舞戟的少年。当时的苏定方眼中只要杀贼报国的火，现在历经沧桑，那火却仍然未灭，只是多了份寒星般的冷毅。“定方，”他伸手按住年青人的肩膀，“若感觉累了，便带慧英回瓦岗吧，那边……”
“传令下去，”他将烽火火残屑支出皮郛，声音里带着冷铁般的决意，“从本日起，明州四门加派三倍岗哨，凡出入者必验文牒。别的，派人去河北道各要塞，就说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远处明灭的渔火上，“就说我苏定方的防区，容不得半粒沙子。”
话音未落，屏风向后一折，高雅贤拄着龙头拐杖走出来，锦袍外随便披着件旧甲，肩带还是用麻绳胡乱系的。“定方，”老将军捋着斑白的髯毛，目光扫过兵器架上的方天画戟，“方才巡城的标兵来报，城北松林有异动，像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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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飞领命而去，脚步声惊醒了城头的宿鸟。苏定方单独倚着女墙，方天画戟斜靠在身侧，戟身上的血槽还凝着未干的血。他俄然想起高雅贤方才的话：“建德比来总在凌烟阁画像前盘桓，有人瞥见他对着秦叔宝的画像感喟。”指尖摩挲着戟杆上的刻痕，那是他每次败仗后刻下的暗号，最新的一道，是今早打退刘黑闼时留下的。
苏定地契膝跪地，任由母亲替他清算混乱的鬓发。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，与少年时的剪影叠在一起——当时他刚随高雅贤习得第一式戟法，也是如许跪在母亲面前，让她替本身包扎伤口。“娘放心，”他低头望着母亲鞋尖绣的萱草花，那是高慧英新绣的，“不过是几只跳梁小丑，伤不了儿子。”
推开雕花木门，樟木香混着艾草味劈面而来。苏老夫人扶着丫环的手起家，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身上穿的还是十年前窦建德犒赏的蜀锦襦裙，衣衿补着精密的针脚。“定方啊，”她颤巍巍拉住儿子的手，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的伤疤，“传闻本日又和人动了手？”
高慧英俄然握住他的手，掌心的茧子掠过他虎口的旧伤。“母亲本日又问起你当年在衡水关的战事。”她轻声说，指节悄悄叩了叩阁房的木门。苏定方望去，见母亲房里的烛影里，映着个佝偻的身影，正对着墙上的麒麟箭袋入迷——那是他十五岁射杀猛虎时用的箭袋，母亲至今仍宝贝似的供在墙上
“昨夜派人查了刘黑闼的秘闻，”高雅贤收剑入鞘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肝火，“那厮竟与突厥右厢察斤有手札来往，信里……”他俄然开口，目光投向正屋方向，确保高慧英不在四周，“信里提到‘明州无主，可取而代之’。”
老夫人俄然从枕头下摸出个油纸包，内里是几块蜜渍梅子：“慧英说你爱吃这个，特地托人从河间府捎的。”苏定方鼻尖一酸，想起东征西讨的这些年，母亲总把最好的东西藏在枕头下，等他返来。窗别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，已是半夜天，他刚要劝母亲安息，却见她从柜中取出个锦盒，内里整整齐齐码着他每次寄回家的捷报，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——是他当年的当兵状。
“定方哥！”她的唤声里带着颤音，指尖掠过他肩甲上的凹痕——那是方才与梁建方铁槊相击时留下的。苏定方低头瞥见她裙角沾着的草屑，想起今早她执意要去城西粥棚施粥的模样，心头一暖，却用心板着脸：“不是说过别等我？夜风冷。”
寅时三刻，苏定方登上明州北城。城头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，他抬手按住腰间的“夏”字玉牌，触手一片冰冷。身边的岳飞抱着一捆令旗跟上来，少年的甲胄上还沾着夜露，却掩不住眼中的神采：“苏帅，方才在西角楼发明可疑足迹，像是穿胡靴的人留下的。”
卯时，东方既白。苏定方回到府邸时，正见高雅贤在院子里舞剑。老将军的“燕返”剑势还是凌厉，剑光过处，竹枝纷繁落地，却期近将触及石桌时突然收势——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粥，恰是苏定方最爱吃的。
苏定方的手在门框上按出一道浅痕。突厥人对河北的觊觎，他早有发觉，却不想刘黑闼竟敢勾连内奸。更让贰心惊的是，信中“明州无主”四字，清楚是在摸索窦建德对他的信赖。“岳父，”他回身望向东方天涯的启明星，“本日我便去乐寿宫，向主公请命巡查河北道。”
高慧英不睬他的佯装严厉，伸手替他解下护心镜，暴露内里半旧的中衣，领口处绣着的并蒂莲已洗得发白——那是她嫁过来第三日连夜绣的。“刘黑闼的人怎会摸到明州城？”她将热毛巾递给他，目光落在他腰间闲逛的玉佩上，那是窦建德亲赐的“夏”字玉牌，边沿还留着Battle时被箭矢掠过的陈迹。
“瓦岗的麦田该播种了吧？”苏定方俄然打断，嘴角出现一抹苦笑，“等巡查完河北道，我想带慧英去看看，当年我们埋酒坛的那棵老槐树，该着花了。”
暮春的夜风裹着渤海湾的咸涩，刮过明州城堞时，将苏定方战袍上的血渍吹得发硬。他反手将方天画戟插在檐下兵器架上，戟尖挑起的刘黑闼军旗“刘”字被夜露洇开，像团正在退色的血迹。门廊下的纱灯俄然晃了晃，高慧英的身影已披着月光迎出来，腰间悬着的青霜剑还未出鞘，发间却别着他客岁送的檀木簪子。
“胡靴？”苏定方挑眉，接过岳飞递来的烽火火残屑，放在鼻间轻嗅。烟屑里混着苜蓿草的气味，恰是突厥左贤王部的惯用配方。他回身望向北方，夜色中，河北要塞的表面模糊可见，那边曾是他与窦建德并肩作战的处所，现在却像一道伤痕，横亘在月光里。
“像是突厥人的烽火火。”苏定方接过话头，擦手的行动顿了顿。他与高雅贤对视，两人眼底都掠过一丝警戒——三年前窦建德与突厥缔盟时，他曾在雁门关外见过这类用狼粪烧制的烟，其烟直上如柱，恰是突厥铁骑南下的讯号。
晨雾漫进院子，沾湿了兵器架上的方天画戟。苏定方昂首望去，明州城的百姓已开端了新的一日，有人挑着菜担走过街角，有人在井边浣衣。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，“夏”字刻痕在晨光中清楚可见，像一道烙在血肉里的印记。或许窦建德不再信赖他，或许朝廷早已忘记他的功劳，但只要这方地盘上另有百姓需求保护，他苏定方的戟，就永久不会生锈。
“定方，”老夫人俄然握住他的手，眼中出现泪光，“娘不图你封王拜相，只望你……”话音未落，高慧英端着参茶出去，见状忙放下茶盏，替老夫人轻拍后背。苏定方别过脸去，望向窗外的玉轮，明州的月比河北的更清冷些，却照得见母亲鬓角的霜雪。
